林两荫讲《唐诗三百首》（第19讲）

◇王昌龄

高卧南斋时，开帷月初吐。

清辉澹水木，演漾在窗户。

荏苒几盈虚，澄澄变今古。

美人清江畔，是夜越吟苦。千里其如何，微风吹兰杜。

这首诗的题目也很长。同从弟南斋玩月忆山阴崔少府，有十三个字。但是不用怕。上面我说过，在遇到这类题目很长的诗的时候，咱们就先来断句，给它断开，一个一个来看，就很容易理解。同从弟，从弟就是堂弟，叔伯家的比自己年纪小的弟弟，这个是堂弟。这里的“同”，需要注意一下，它不是“一起”的意思，它是唱和诗的一种写法。堂弟写了一首《南斋玩月忆山阴崔少府》的诗，王昌龄就写了这首诗来应答他，这是唱和诗。咱们常见的是用“和”，是不是，《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》，杜审言的诗，就是这类情况。南斋，这是地点，是在南面的书房。斋是书房的意思。玩月，就是赏月。他们在南面的书房那边赏月，然后，忆山阴崔少府，赏月的时候，想起了一个朋友，他是山阴人，就是现在的浙江绍兴人，他姓崔。少府是他的官职。少府是县尉的别称，一个县，有县长县令，是正的；县尉是副职，管治安的（1）。这个崔少府，叫崔国辅，也是一个诗人，他和李白、杜甫、孟浩然等人都有交往。这样顺下来，题目的意思就是，王昌龄的堂弟写了一首诗，说他在南面的书房赏月的时候想起了山阴的崔少府，王昌龄就写了这首诗来唱和。

“高卧南斋时，开帷月初吐”。高卧是闲居的意思。在南面的书房住着的时候，某个晚上，开帷月初吐，是月亮刚刚出来。帷是帷幕，门帘、窗帘一类的。掀开帘子去看月亮。月初吐，吐是呈露、呈现的意思。大概就是月亮出来，或者刚从云层间露出来。咱们不用翻译得太落实。但不得不说，王昌龄这首诗，和前面咱们所读过的那些五言古诗相比，在用字方面显得很刻意，就是不那么家常，不是通俗易懂了。好，月亮出来了，接着就是写月光。

“清辉澹水木，演漾在窗户”。清辉就是月光。月光怎么样呢？月光澹水木、演漾在窗户。澹和演漾的意思是一样的，都是水波荡漾的意思。那就是咱们现在经常听到的一个词，叫月光如水。就是月光很亮，很柔和，像波光粼粼的水，像缓缓流动的水，它们就在水木之间、窗户之间流淌着。上面我说王昌龄这首诗用字偏刻意，这两句就可见一斑。其实这两句诗的意思，就是月亮照在水面上，照在树上。月亮很亮，月亮好美。这样的意思。“荏苒几盈虚，澄澄变今古”，这么亮，这么美的月亮，它圆了又缺，缺了又圆，有过多少回了呢？荏苒，是渐渐过去的意思，来形容时间的。时光荏苒，就是时间过的好快啊。有多快呢？澄澄变今古，澄澄也是形容月光，是干净的明亮的月光，月光还是那个月光，但世事已经不一样啦。变今古，就是今古变，今天和昨天，人世中有多少事都在这一样的月光之中匆匆过去了。

上面那六句，对应的是标题里的，南斋玩月。地点一开始就说了，高卧南斋时；玩月是重点，写的更详细。先写月亮出来了，月光多么美，最后由月光而感慨人世。这其实是一个套路。古人写赏月的诗文，差不多都是这样：先赞美月亮的美好，然后想到月亮有圆有缺，最后就是怀人，就是感慨时光易逝。接下去四句呢，就写题目里的“怀山阴崔少府”。

“美人清江畔，是夜越吟苦”，从这两句开始，写崔少府。美人，注意一下，古代诗文里的君子美人，多是比喻，指那些品德美好高尚的人，这里就用它来代指崔少府。崔少府在山阴（绍兴），那里属越地。“是夜”就是今夜。今夜是什么呢？今夜就是上面所写的，他们在南斋赏月的这个夜晚。这两个字也是写作里的一个套路。本来两个人相隔千里，音讯不通，还可能是互不相干的。但诗人通过某个东西，比如这里的月亮，就轻易的将两人联系到一起了，而且这么一联系，马上就变得有诗意起来。比如，现在（是夜）我正在读这首诗，你在某个城市的安静角落里也在读这首诗。这样的，是不是立刻多了很多诗意？那在这里，王昌龄就说，在这样的一个有月亮的夜晚，崔少府也正在山阴的某个地方（清江畔）赏月吧，也正在想念着朋友们吧。清江畔是大概的一个地点，绍兴那边到处是河流，咱们不用具体去翻译它；越吟苦也是。有资料说这里是用典（），其实也不用这么解释。可以简单解释为是相思苦，是在想念亲朋好友，就像此时此刻我的想念你一样。“千里其如何，微风吹兰杜”，这两句，把它调过来看，就是，微风吹兰杜，千里其如何。这两句的意思不大好理解。咱们先看字面意思：兰和杜，是两种植物，兰花和杜若，都是香草，有时也写作“兰若”。这两种植物在古诗文里也都是有比喻的，就比喻君子美人，这个传统很早，从《诗经》、《楚辞》就有。兰花，前面读张九龄《感遇其一：兰叶春葳蕤》的时候提到过，古诗里的“兰”更多的是指泽兰属EupatoriumL.植物，杜若呢，大概是现在的鸭跖草科杜若属PolliaThunb.植物。这两种是香草，那微风吹过，微风吹兰杜，风一吹过，它们的香气就飘到了很远很远，千里其如何，即使是千里之遥，也能闻到它们的香气。那这是什么意思呢？金性尧先生说，这是在说崔少府的声名（3）。虽然他现在在山阴，这里离首都很远，但他的声名到处都可以听见，就好比兰杜的香气，风一吹过，到处都可以闻得到。赵昌平先生说是王昌龄与崔少府之间的友情（4），虽然他们相隔千里，但彼此心灵相通，他们的友情就像兰花和杜若那样，不论多远都不改它们的芳香。这两个解释，都说的很美。金性尧先生那个解释，有在安慰崔少府的意思在里面，劝解他不要因为在山阴而觉得偏远，而觉得清苦。我是认为这种“苦”的意思不明显。我个人是倾向于赵昌平先生的解释。前面写赏月，然后由赏月而怀人，最后以朋友也可能在思念自己作结，很圆满。就是说，整首诗所写，还是相思之情比较多。

注释

（1）《汉语大词典》第页

（）金性尧注.唐诗三百首新注.西安市：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,.06，P7。“楚国庄舄（xì）曾唱越歌以寄托相思”。按：典见《史记·张仪列传》。

（3）赵昌平编著.唐诗三百首全解.上海：复旦大学出版社,.07，P1

（4）金性尧注.唐诗三百首新注.西安市：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,.06，P7。这个观点与章燮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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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协和道

葛明按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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