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年将尽，在网上看到的《自然笔记》相册做了美好的总结：三月，鹬鸟迁徙归来，出现在松花江的残冰上；五月花盖梨盛开，蜂农带着蜂箱出现在东北的山林里，等待椴树花开；六月一场夏雨之后，小蓟盛开，第一批草莓成熟；八月遍植向日葵的田野由碧绿转为金黄；树影投射在红砖墙上；十月的山楂树举着簇簇傲人的红色果实；十一月松鼠储粮，初雪，入冬……

养蜂人的居所和蜂箱图源:《自然笔记》

拍下这些照片的是个北方姑娘。对季节流转的丰富感知，是北方人特有的优势。一位迁居广西北海的朋友曾叹息：“广西的花草树木常年绿着，时间长了真让人有些厌倦，有人说我奢侈，但我还是喜欢四季分明的北方。”相册的主人是个“自然人”，这是我对喜欢跋山涉水，能断花识木的那一类人的称呼。一个跟在外婆身后采荠菜的幼童也许能识别几种野菜，但只有灵慧并且有了点生活经历的人，才能捕捉到潜藏在四季流转背后的欣然和惆怅，莺飞草长又一年。

美国著名的博物学家克莱尔·莱斯利写了一本《我的自然笔记》，按月份撰写关于自然的日记。这让人愉快的书里既描绘了四季风光、还科普了许多关于动植物的常识，支了一些实用的妙招。“你可以把香草、蔬菜和花卉种在一起，也可以分开来种。有一些花有驱虫的功效，种在你的蔬菜旁边，就等于种下了天然‘农药’。例如，菊花的周围，日本金龟子就不敢靠近。旱金莲可以阻止瓜缘蝽的造访，而金盏菊的气味，也会令很多昆虫望而却步。”

年我去日本松山参观明治诗人正冈子规的旧居时，买了一套水彩画的明信片，折枝花草的水彩画配着子规的俳句。兰花、樱花、绣球、紫藤、桔梗、蜀葵、鸭跖草、女郎花、菊花、荻花、蓼花、山茶花、水仙和梅花，寥寥数笔却韵味悠长。这些画让我想起子规的散文《小园记》里的玫瑰、胡枝子、芒草、桔梗和雁来红。子规喜欢水彩画，去世前不久开始无师自通地画，病弱时把水果花木放在床边写生。这些明信片我按花时摆放在书架上，就当它们是四季花草图册。

折枝花草明信片摄影by戴蓉

好友沈君把阳台变成了小花园。他在笔记中细细描述：“三月第十四天，阴午，杜鹃花开一百零九朵”；新买的百合“硕大而清香的白花谢了又开，今又有两花一苞矣”；而一盆繁密肥壮的不知名植物“象盛唐之后的晚唐余韵，但更应该说是象遗音重响，除肥茎和花盆可赏外，因了小小花叶的生机，遂觉生意可人……”他说写花草是对大自然的造物神奇“谨致追慕之意”，这爱花草的心思既热烈又恬静，读来真是动人。

我常常想，一天、一个月、一年，不过是人们依照自然规律给时间划分的一个单位。除了科学，我们也需要一些鲜活的证据来印证时间的流逝，一棵会落叶的树，一处残败的老建筑，一段曾经让彼此喜悦过的情感。最近刚读完的一本小说是以季节来分章节的，在每个章节中，又分小节，例如关于春天的故事分别以“夜樱”、“鹧鸪”和“梅雨”为题。作者在后记中写道：“岁时更迭，最多情也兼是无情。我无意书写严肃的命题，无非只是照见自己，照见这一段岁月的路途。”其实时间本身已经是严肃的命题，“自然人”书写时间的方式，就是一年一年与山川草木欢喜相见，道一声“别来无恙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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